《聖經．出埃及記》的主角摩西的一生充滿了戲劇化的精彩情節。首先，他被埃及皇后收養，過了四十年的宮廷貴族生活之後，轉而在米甸的曠野牧羊四十年。然後又在八十歲的高齡時受到上帝的呼召，被賦予帶領以色列人出埃及、進迦南地的任務。儘管摩西盡可能地找理由推拖，最後還是接下了這份重責大任。 

在出埃及並前往迦南地的過程中，以色列人常常為了飲用水不足、糧食短缺（甚至是食物過於單一、沒變化）、敵人過於強大……等不一而足的理由向摩西發牢騷。儘管面對這些要求、責難、毀謗或是無理取鬧，摩西總是以驚人的愛心和耐心來處理。唯有一次因為以色列人再度為了缺水問題口不擇言地斥責摩西時，讓這位「為人極其謙和，勝過世上眾人」（民數記12：3）的摩西罕見地發脾氣，並且「用杖擊打磐石兩次」（民數記20：10-11）這種溫和的方式來宣洩累積已久的情緒，導致上帝禁止他進入迦南地。 

關於「摩西無法進入迦南地」這一點，大致有兩種評論。第一種是站在上帝的高度，指責摩西不信上帝，沒有完全按照上帝的旨意去做。因為上帝只要求摩西「吩咐」磐石出水，並沒有要他「擊打」磐石。第二種是站在人的立場，認為上帝對待摩西不公平。因為，摩西不僅聽從上帝的命令頒佈十誡，而且不厭其煩地為以色列人制定了鉅細靡遺的法規，並且常常為了以色列人所闖的禍而求上帝赦免。整體而言，摩西的表現可以說是暇不掩瑜。所以，上帝的處罰不符比例原則。 

基於作為一個「人」應有的同理心，我比較傾向第二種看法。因為整個事件的過程和結局就好比：上帝要求摩西帶領一群烏合之眾營造一個社區，作為他們和後代的棲身之地。起初摩西自認為能力不足而拒絕，然而在上帝一再保證隨時提供必要的協助之後，摩西忐忑地接受了這一個艱難的使命。然而，只因為摩西在監造的過程中因為群眾三番兩次地鬧事，憤而摔破一塊磚頭，就被上帝冠上「情緒失控、浪費建材，有失領導者的風範」的罪名。也導致摩西就算最終不辱使命的完成上帝所託，也不能享受自己辛苦努力所獲得的成果。想必任何人都想質問上帝：祢如此地對待摩西，公平嗎？ 

將來還有誰願意為祢執行任務呢？ 

思緒至此，我認為按照常理判斷，摩西的心中一定憤憤不平。讀者勢必能從聖經的字裡行間尋見摩西抱怨的蛛絲馬跡吧！然而令人驚訝的是，無論是從摩西較早的禱告詞（詩篇90篇）或是他生前最後階段的言行（申命記31～33章）來看，我的「同理心」和「按常理判斷」完全不成立，因為那只是我內心狀態的嫁接。事實上，摩西對於未能進入迦南地並沒有隻字片語的怨言，反倒是充滿了對上帝的敬畏、感恩與讚嘆，以及對後輩的勉勵、叮囑和傳承。因為，在摩西眼裡，無論是喜、怒、哀、樂、酸、甜、苦、辣，只要有上帝同在的每一天，就是迦南地。因此摩西的禱告並非，「主啊，祢世世代代為我們提供居所」，而是「主啊，祢世世代代作我們的居所。」（詩篇90：1）。 

原來，對摩西而言，在漫長的信仰旅途中，與上帝同行的過程比人所預期和嚮往的終點更為珍貴。